文 /美亚

往年生日当天，都要发一些人生感悟，当然，感悟的增长并不是线性的按年划分的，更多是一种仪式感。

今年有些刻意地避开了这一步，或者说从35岁之后，过生日的意愿就是一条下降的曲线，在40岁的前一年触底。

更何况，按照我爸妈的虚岁计算法，他们坚持认为我已经40岁了。

我从来不是「年龄只是数字」的信徒，我很害怕老，老与衰败、告别联系在一起。

有时候我看到有人言之凿凿地，说女人做医美是因为媚男雌竞，就觉得好笑，当然不是了，反正我不是。

女人活到一定岁数，已经没有男人的事儿了。医美只不过是一种抵御物理规律的显性手段，总归是做了点什么，为自己打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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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我觉得，人要是没有年龄来计数，身处自己其中，对时间的腐蚀是十分迟钝的。

在灵魂深处，由于你是你自己，所以时间是个伪概念。十年的心理感知，像刚起床的一个早晨，与前一夜的距离。

每日镜子里的面孔，日复一日的平常，时间像击打在岩石上微小的水珠，只有在无意间翻到几年前的照片时，才能看到岩石的损耗全貌。

还有「镜中我」，「镜中我」的镜，指的不是具象的镜子，是抽象的，他者眼中的你。

我能感觉到，初次见面对方对我的打量里，多了很多的「敬重」，无关性别的。于是举手投足间，穿衣打扮里，都往「得体」发展，最多再加点夸张的配饰。

努力在融入中年的刻板印象中，加入自己的小巧思。

我花了很长的时间，才把见到中老年女性的称呼，从「阿姨」换成了「大姐」；也十分克制的，在大街上听到「美女」的呼喊时，不转头。

生命体验真是一条奔腾的长河，你无法跨入第二次，也无法预知下一秒水流的温度。我直到今天才知道，从自我感受来说，原来成熟不是自然而然的过程，而是需要刻意训练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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训练中还有具象的对照物，比如孩子和父母，你会在其间不停周转的繁杂过程里，在「你不再是你自己」的不断地加强中，锤炼出独属于中年的责任感。

3月3日那天，是我农历的生日，我在长沙出差，刚好是个周末，就把小朋友们从香港叫来了长沙，和他们一起过生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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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于在南京读博，和他们日常分离，这点仪式感，必须要给到位。

酒店旁边，就有一个游乐场，白天我们在那里度过。夜里，就去太平老街吃东西，他们玩得很开心。

父母陪半大孩子玩的时候，总有一股难以纾解的悲壮：再过几年，他们就不愿意跟你出来玩了。

告别的时候，妹妹照例哭哭啼啼的，掰着手指算不清再见面的日子。

回到南京的第一时间，我就打开了电脑，开始学习、工作。我不后悔，也不内疚，但我想让分离变得足够值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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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月14日，是我公历的生日，我赶回了爸妈家，和他们过生日。

我有时候在想，回南京读博，也许也是一个更靠近内心的选择。

一个从十几岁就叛逆得满世界跑的女儿，有一天看到了爸爸谢顶的一张俯拍照片，突然就懵了，因为爸爸一直是身强体壮的形象。

好像从那时候开始，就想离家近一点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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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中间的10天里，我莫名其妙开始心痛，动辄心慌气短，跑了五次医院做检查。医生最后的结论是，硬件上没什么毛病，你是不是太紧张了？

我很困惑，主观上来讲，我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。

95后学姐很有经验地说，这是写论文写出来的，交了作业就好了；家旁边的中医不屑一顾：你就是胖了。

到底都是男的，他得出的结论居然和我那心态松弛的老公，一模一样。

中医接着说，中年人就是有很多淅淅沥沥的疑难杂症，什么都检查不出来，但是不要担心——

50岁之后更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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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又想到小时候在农村看到那条狗了。它的一条后腿断了，但主人抓不到它，即便抓到了，那时候也没有什么治疗手段。

于是，它就带着那条断腿生存，在田埂中飞快地穿行，那条断腿悬空掠过菜叶，并没有阻碍它的速度。

我不知道它疼不疼，好像无关紧要；要是疼，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。

人的后半程，都是这只带断腿生存的狗，任何意义上来说。

当然，我知道自己正处在人生最丰盛的时段，从这个生日上就可以看出来。

长沙回家一开电梯，门口就放着合作伙伴送的花；95后学姐居然送了我没买到的杯子（怀疑她偷题了）；回爸妈家几天，每天一睁眼就有一桌饭菜；还收到了香港订来的蛋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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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各种软件，还有很多人记得我的生日，我像个拧巴的青少年，又感激，又觉得尴尬。

林林总总中最重要的可能是，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。

每次看演唱会的时候，我都会到处扫一眼，估算这个场馆的上座率，然后就开始上演内心戏：我每次发文，大概有这么多人看着呢，我就是superstar啊。

每次上完课，我都很开心，做作业也很开心，我对不交作业的同学感到很困惑。转念一想，或许别人考到博士轻轻松松，但我不一样，我必须珍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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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次录完视频，都会想，虽然账号做得不上不下的，但是，就是把进行时的生活记录下来，也是美好的。

年轻时总是在意别人如何看待你的成功与失败，但是现在，你只会计较自己的边界伸展，努力留下更多痕迹。

进入中年之后，那条断腿的狗，已经驻留在我心里了，我从不否认它的存在，也常常与它忧郁地对视，就像我从不掩饰对衰老的恐惧一样。

但这种真诚的自我接受，催发了可能不能叫做生命力的东西，它更像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活开了，也可以算是剔除了自我欺骗和伪饰之后的坦然：

我已经走到这里了，我得到很多，我也知道我会终将失去，我毫无办法，只能在这不可预知的剩余里，能做什么，想做什么，就赶紧去做。

这算不算不惑？